随手写

往来千里路常在,聚散十年人不同

所有可能

常看推理作品的话,对这句话大概不会陌生——当排除所有可能后,剩下的那个无论多不可能,都是真相。

我以前也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但是最近看《星辰的继承者》,突然觉得这句话也许并不是那么无懈可击,关键就在于以人类的认知,在分析某个谜题时,真的穷尽了“所有可能”吗?

在星辰这个故事中,故事开始于在月球上发现了一具人类尸体,穿着太空服,但是根据元素半衰期检测,这具尸体五万年前就在那里了,但显然地球上的人类五万年前不可能达到这样的科技水平。

根据这个谜题,太空军召集了各个领域顶尖的科学家来开会讨论这个人的来历,大家提出了一些可能来推敲,但都站不住,最后似乎就剩下了,不管看起来多不可能,查理(他们给那具尸体起的名字)似乎就剩下来自地球一种可能,但真的就只剩下这一种可能了吗?感觉作者有暗示还有其它可能,但不会这么早就揭示,这应该是贯穿了整个系列的悬念。

虽然小说里这个讨论会最后的结果很大可能是错的,因为他们其实并没有穷尽所有可能,但讨论的过程还是很有意思的,尤其生物学家丹契科坚持查理就是来自地球,反驳其他可能的段落。

丹契科的立论,查理是地球人

丹契科幾乎整場會議都異常安靜,但隨著討論的展開,也顯得愈來愈不耐,最後終於離開椅子準備發表意見。他起身,扣起西裝外套,然後清清嗓子,「我們已經投入太多時間在未必可能且廣泛的提案,大家也都看到了,這些提案最終都是謬誤。」他自信滿滿,身體從左轉向右,吸引整桌的注意力。「各位先生,我們已經到無可拖延的時刻了,我們只能把心力投注於唯一可行的思路。我就直接了當地說了,我確定我們目前稱為太陰人的生物,其種族肯定跟我們一樣源於此地,也就是地球。請放棄關於外星訪客、星際旅人之類的奇想。所謂的太陰人,不過是發展於我們這個星球的文明產物,只是出於我們還不知道的原因而死在月球上。說到底,這又有什麼好大驚小怪?在我們短暫的正統歷史中,本就有多個文明來來去去,當然會有其他文明繼續這個模式。各門自然科學中,諸多經實證的原則都導向這樣的結論,相關證據也很完整,能相互呼應。我們不需要發明新理論,也不需要虛構或想像,只需要用大家都熟知的邏輯推論方法,從不容質疑的事實與清楚明確的應用推演即可!」他停下來,視線掃過所有與會者,邀請大家批評討論。

「請容我再簡單說明一次。」丹契科接著往下說,「人類—也就是現代人類—屬於脊椎動物門,跟所有哺乳類、魚類、鳥類、兩棲類和爬蟲類一樣,無論牠們是走、爬、飛、滑行,或游泳在地球上的任何一個角落。所有脊椎動物都有一樣的基本結構樣態,數百萬年來不曾改變,雖然表面、特異化的適應作用讓我們和周遭可見的無數生物看似有所區隔。

  而基本脊椎動物的樣態是這樣的:由骨骼與軟骨構成內部骨架與脊柱。脊椎動物有兩對附肢,可能發展出高度功能,也可能退化,尾巴也是相似狀況。心臟位於體內,有兩個或更多腔室,還有一套封閉的血液循環系統。血液則是由含有血紅素的紅色細胞組成。脊椎動物背側的神經索一端膨大,形成位於頭部內的腦,而腦分化為五個區塊。脊椎動物還有體腔,內有大部分的重要器官與消化系統。所有脊椎動物都有以上特徵,也因此同屬脊椎動物門。」

  教授停下來,環顧四周,彷彿這結論太過理所當然,無須另做解釋。「換言之,無論是已經絕種、尚存,或未來可能出現的地球物種,查理的整體結構都顯示他和牠們直接相關。除此之外,所有地球脊椎動物,包括我們以及查理,都可透過不間斷的中介化石序溯源,推演出我們的共同樣態都遺傳自歷史記載中最早的脊椎動物始祖。」—丹契科的音量漸漸提高—「也就是古生代泥盆紀海洋中最早的有骨魚,時間是四億年前!」他在這裡稍停,以加強這段話的重要性,然後接著說,「無論從任一角度來說,查理都和你我一樣同為人類。那麼,他和我們同樣身為脊椎動物,並有一樣的始祖,這難道還有任何疑問嗎?再者,如果他和我們有共同的始祖,他也無疑跟我們來自一樣的地方。查理正是原生地球人。」

有人提出异议

「丹契科教授……教授……」她提高音量,背景噪音隨即化為寂靜。丹契科抬起頭。「我們這裡有一些歧見—或許你可以給我們一些意見。為什麼查理不可能來自其他地方的平行演化系統?」

丹契科从概率上反驳,看书的时候看到这里,停了一下,想了一下要如何反驳,之后再看丹契科的反驳,真是叹服,漂亮严谨,简明有力

「不可能。我想妳應該忘了,演化過程根本上是由隨機事件構成。存在於現在的所有生物都是數百萬年以來不斷突變後的產物。最重要的關鍵在於每次突變本身都是純粹的隨機事件,由基因編碼畸變與不同親代的生殖細胞混合而引發。突變體出生的環境決定了其能否存活並產生後代,或者就此死絕。如此一來,某些新性狀得以留存並進一步發展,某些快速絕跡,也有的因雜交繁殖而稀釋。

目前還有人覺得難以接受這些原理—主要,我想是因為他們無法設想超越日常生活的數量與時間跨度。請記住,我們現在看的是數百萬年來,以億萬計的諸多組合。

 一場西洋棋只有二十種可行的開局方式可選擇。棋手每一步的選擇都有限,然而在僅十步之後,棋盤上合乎規則的陣型,光是推算得出來的,數量就已經是天文數字了。試想如果這場棋局延續了十億步,而且每一步棋手都有十億種選擇,得到的排列組合數量可能會達到什麼樣的規模。演化就是如此。假設兩組獨立的演化序竟可得到完全一樣的終端產物,未免太過鄉愿。一旦涉及大量樣本,機率法則與統計就相當堅不可摧。例如熱電學法則充其量只是在描述氣體分子的可能行為,然而牽涉其中的數字如此龐大,我們因而安於將這樣的假設當作精確的規則看待,也不曾觀察到與這個法則相悖的明顯案例。至於妳提出的平行演化,比熱從水壺流向火源還不可能,也比會議室內的空氣分子都同時湧向同一個角落,導致我們所有人都自然爆炸還不可能。從數學的角度來說,沒錯—平行論的可能性是有限的,但遙遠得難以形容,因此無須將其列入考量範圍。」

这之后,又有人提出了可能有上帝之手呢

「難道不可能是上帝插手嗎?」他問,「或至少某種引導的力量或作用,只是我們還無法理解?不同地方的不同演化線,為什麼就不可能產生一樣的樣態?」

丹教授的反驳

丹契科搖搖頭,笑了,笑容中幾乎隱含一絲仁慈。

  「我們是科學家,不是神祕主義者。」他回道,「科學方法有個根本原則:只要現存理論還能夠充分解釋觀察到的現象,不確定的新假設就不列入考慮。歷經幾世代的研究,並沒有發現任何類似宇宙引導力的現象。而既然我們目前觀察到的現象能夠以我剛剛概述的現存原則充分解釋,那就沒必要訴諸神祕力量或發明新理論。引導力和大設計(The Grand Design)的概念只存在於被誤導的觀察者心中,並不存在於其所觀察的世界。」

有人提出假如查理就是真的来自其它地方又如何

「啊!那可是完全另外一碼事了。如果真的用某種方法證明查理確實演化自他處,那我們將不得不接受平行演化是一個已觀察到且無疑問的現象。因為已無法在當代理論的框架下解釋,我們的諸多理論都要淪為悲哀的謬論。那才是進一步思考其他影響的時候。到時候,或許你的宇宙引導力可以找到一席之地。然而,在此階段抱持這樣的想法可是本末倒置了。而且我們都將承擔違背最根本科學原則的罪孽。」

又有人提出了“最佳最终设计”的概念,这个乍一看也很有道理的样子,物竞天择嘛,那留下了的一定是最好的设计了

「如果不是平行線,那會聚線呢?或許天擇的運作方式是不同演化線都趨向單一最理想的產物。換句話說,可能開始的方向不同,但最終都走向同樣的最佳最終設計。像是……」他思索著可以用來類比的例子,「像是鯊魚是魚,而海豚是哺乳類。牠們的起源大不相同,最後卻有大同小異的外觀。」

但深谙人类生理结构各种不合理的丹教授,轻松化解了这个可能

丹契科再次堅定地搖了搖頭,「請忘掉完美與最佳最終設計的想法。你不經意又落入假設存在一種偉大設計的陷阱中。人類的形體完全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完美。大自然並不會創造出最佳方案—只會嘗試所有方案。而檢驗這些方案的唯一方式,只看該方案是否夠好,是否足以生存並繁衍。有太多物種終究不成功,無法生存只能滅絕—太多了。檢視此根本事實時,很容易陷入某種命定式追尋完美的概念中—當我們回頭檢視演化樹,可以算是因為身為特別成功的物種,而擁有後見之明這項優勢,而遺忘了有數不清的其他分枝無疾而終。

  不,請忘掉完美這個概念吧。我們在大自然中所看到的各種發展,都只是某些堪用、過得去的情況而已。通常許多想像的到的替代品都一樣好,有些甚至更好。我們可以以人類下排第一臼齒牙阜的形式為例。第一臼齒牙阜的結構包含五個主要尖突,以及可幫助磨碎食物的中介溝槽與牙阜嵴。沒有理由認定這個形式的牙阜比其他更多可列入考慮的形式有效率。然而這個形式最早只是演化為人類的過程中的某一次突變,並就此代代相傳。同樣形式也可見於某些大猩猩的牙齒,這說明了我們都在某個早期祖先那兒繼承了這個特徵,而且純粹出於偶然。

查理的每一顆牙齒都有人類的牙阜形式。

  我們有許多適應的結果一點也稱不上完美。我們內臟的排列位置就有很大的改善空間。因為我們遺傳到的這套系統,原本是要用在水平的體態,而非直立。例如人類的呼吸系統,我們發現累積在喉嚨與鼻腔區的廢棄物和汙物會進入體內,而非排出體外,這正是許多支氣管與胸腔疾病的主要原因,而且這些疾病並不會發生在四足動物身上。稱不上完美,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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